库融

本章含苍昊、珩昊。

四 

 

“只是本座听闻，在这玉京当中，容昊仙君品箫的功夫乃是一绝。”东方青苍说道。

 

知道了东方青苍的意图，容昊不由得暗暗发笑。要是像长珩那般，仙龄不过三万来岁，迷恋双修还算合理；可原来传说中与天地同寿的月尊也热衷此道，有了兰花仙子还不够，还得花点心思来玩自己一遭。容昊在心里笑够了，便稳了稳灵智，轻步迈下床来，跪在了东方青苍脚边。

 

这么卑贱的法子，容昊不常使用，但也不是全然生疏。自知做得不够好，容昊抬起眼望向上位者，只见东方青苍微微喘着粗气，垂眸凝视着自己，神情似笑非笑，呼吸间带着一股霜盐冷气。

 

“本座还以为是多么厉害的技艺，容昊仙君也不过如此啊。”东方青苍甚至出言讽刺。

容昊忙退半步：“月尊……英武，容昊不曾侍候过……”

“哦？那你曾侍候过谁？”不顾孽龙狰狞，东方青苍竟笑着和他攀谈起来，那笑中满是不怀好意。

“本座想起来了，你曾是先战神赤地女子的仙侣，但是在你们合体灵修之前，你是她的徒弟。徒弟侍候师父——你们水云天的仁义道德，可真是令本座大开眼界啊。”

治疗多年也不曾完全愈合的伤口，毫无征兆地被老仇人撕开，容昊微微发怔，低着头跪在月尊双膝之间，没了声响。

 

“怎么了？本座说得不对？”三万年前的事，要想起来可真不容易，但一找到了线索，回忆便如四海同奔一般涌来。东方青苍想起了，三万年前仙月交战，正是面前的仙君偷袭自己。容昊击中他后，便化为蝴蝶灵体，乘着剑风躲回女战神的温暖羽翼下了。

 

原来我二人早有渊源。眼看旧敌乖乖跪在自己膝间，就算想起了让自己难堪的事，东方青苍也不恼怒，而是调侃道：“本座虽不曾经历过水云天的故事，但这些历史，是长珩仙君一字一句对本座说的，他最是赤诚，应当无一字虚假吧？”

“长珩？你们——”容昊猛抬起头，他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，但这语境如此怪异。长珩明明与东方青苍为敌，又怎会与他谈论这些……私事。

“仙君你一定觉得，长珩仙君明明与我是情敌，又怎会与我推心置腹呢？”东方青苍竟好像会读心一般，“可谁知在凡间历劫时，长珩仙君与我意气相投，拜了八拜，早已是莫逆之交。” 

“月尊……”容昊酝酿了半晌才道，“与长珩仙君英雄惜英雄，这是自然。”

“说起这些，本座倒是十分感兴趣。”东方青苍伸出手，一把将容昊扯起，又将仙君掀翻在床铺间，把他囚禁于臂弯之下。

东方青苍俯下身，饶有趣味地说：“本座很感兴趣，既然你对赤地女子忠心不二，又为何选择和长珩合修？”

说到了自己以色事人的痛处，容昊脸上出现了些羞愤之色，他咬着牙微微垂下头，不愿意与东方青苍对视，心下也对口无遮拦的长珩生出了些怨怼。

三万年前，水云天失了先战神，觊觎容昊灵力的仙君数不胜数，如不是他故意设计了慰灵碑前的偶遇，再将这副身子寄托给新的战神，说不定会沦为众仙家的炉鼎，再无天日可言。

 

“长珩仙君……灵智无双，容昊动心是自然的。”但他却这么说。

“好一个灵智无双！容昊仙君，你对每个上神都是这么恭维的吧？”东方青苍带了些恶狠狠的神意，“怪不得全水云天都说，你容昊仙君只要做战神的仙侣，无论战神是何人都好，看来是贪慕荣耀得紧呐。”

容昊梗着脖子答道：“容昊凡心难消，只为强者倾倒，这是自然。”

“战神算什么，”东方青苍一把将他推倒在被浪之间，居高临下地说，“本座可是三界最强。”

 

五

 

东方青苍起身时，容昊已脱力地陷在床中，浑身汗湿，做起了一场又一场的乱梦。对于月尊来说，他的散仙之体还是太过脆弱，根本承受不起几次冲撞。……

 

这是一场不怎么样的合修，但东方青苍也无心求欢，只是借这个灵体相连的机会，趁机探了容昊识海——那是一片枯凉竹林，林中有一木屋，早已是人去楼空，留下一地茶具、琴箫，昭示着原来主人的身份。

东方青苍双手背后，阖上眼眸，深深吸入一口此间气息，那温暖之意虽所存极少，但他仍一下觉出这是女战神的气息。长长呼出一口气后，他不由得叹道：“赤地女子……你这徒儿，对你还真是用情至深。”

这一方小天地中，不只留有赤地女子那极淡的红莲香气，也有丝丝缕缕危险的力量流动，但东方青苍装作感知不到，他一个转身，轻易将那祟气放回了竹林深处。

 

置身后人于不顾，东方青苍站起身，对着屏风后说：“容昊常以蝴蝶灵体出现，他的识海之中也有祟气出没，本座猜得不错，此间种种怪事，和他脱不了干系。只是究竟为何，还需——”

“还需什么？还需你继续折磨他？”从绣着万天星辰的屏风后匆匆走出一位仙君。他穿着一袭轻灵白袍，一派光风霁月的气度，正是从玉京脱逃已久的长珩。

“怎么？”东方青苍看笑了，“长珩仙君不是倾心于小兰花吗？怎地又对容昊仙君念念不忘了？”

长珩听出他的嘲讽，但只管说：“容昊他——也许是做过错事，但我知道，他全都是为了先战神！并不是你口中的那种……”

“本座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仙君，既然如此怜惜容昊，怎么又移情别恋于小兰花？既然有心回护他，怎么又轻易将他交到本座手上？”东方青苍长袖一挥，又恢复了一身缀金黑袍的雍容打扮。为讽刺长珩，他轻启薄唇道，“——你明知道这是要命的买卖。”

“总之，你探过了他的识海，知道了他是海市主，知道了他与祟气有关，这便够了！我不允许你再伤害容昊。”

“你若是一早这么有骨气，真该早些反了水云天，与我一统仙月；到了那时，复活赤地女子不过是本座一句话的事，他又何必受这些苦呢？”东方青苍嗔怪道，“现在倒来和我演这些用情至深的把戏。”

说罢他便拔腿离开，长珩在他身后急忙追问：“你去哪儿？”

“本座去找小兰花，洗洗这身晦气。”东方青苍的衣袍消失在转角处，只传来他的声音，“至于容昊仙君，就留给你吧。”

六

 

长珩走到床前，他已在屏风后站了小半个时辰，知道容昊被折磨得不轻，但不曾想老友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面。

 ……

在他忙活时，容昊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，长珩忙停下来，问道：“容昊，你没事吧。”

容昊微微抬起眼帘，半晌才辨认出眼前人：“……长珩？”

“我，我不该出此下策，叫东方青苍绑了你来，”长珩满面悔恨，“但你有复活先战神的计划，为何不同我商量？”

“我早在三万年前便筹谋此计。”容昊张了张干裂的唇，声音微弱倦怠，脸也转向一边，像是不愿看到长珩，“你……仙寿太短，不明其中道理。”

“我都同你，”长珩酝酿了用词，到底没说出什么肉麻话来，“同你一起三万年了，我怎么不懂？你无非就是要与水云天那群伪君子为敌，这我也是同意的！可是你竟沾染祟气，涂炭生灵，又于苍生何益？”

听了这话，容昊费劲剩余气力，抬手揪住长珩衣襟，又悲又怒道：“那苍生又与我何干？！”

语罢，他终于完全脱力，整个身子陷在床中，长发散乱，呼吸吐纳已是难以控制的凌乱，哪还像个修行万年的散仙。长珩见状一把将他抱住，只听容昊若有所思似的喃喃道：“我师父去了，苍生中谁又惦念她？我又何必在意他们……”

说道此处，他受尽苦楚，已经识海翻腾，灵智不清，眼泪簌簌落下，嘴里的话也难以组成完整的句子，都是一些痛苦的只言片语。长珩见他这样，不由得犯了心疼，想俯下身将他拥在怀里。

“别碰我。”

长珩怔了，却又当成是自己幻听，因为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蚊吟。他还是将容昊抱在了怀里，唇|齿相依，度给容昊一些温热的元气，尽力让他觉得舒服些。

容昊缓过来了，生出了些气力，便试着推开长珩的肩。长珩放开他的唇，轻声问道：“怎么了，还疼着吗？”

“放开我。”他嘴唇颤抖。

 

听了这怯弱的话，又久违地咫尺相依，长珩这才发现容昊的容颜竟清减至此，比起一众女仙都要消瘦无力，尤其是下颌尖得可怜，不堪碰触似的。拂过容昊耳后的一缕白发，看到对方哀而无力的神情，长珩心里悔恨，可是这也不妨碍他怀中渐渐热起——竟是又生出了些双修的欲丨望。

“仙君心有所属，若是让兰花仙子看到，她又会作何想法？”容昊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长珩不知说什么好，半晌才道：“小兰花她……与月尊情投意合，不会将我放在心上。”

听见这话，容昊的薄唇弯起，带出一丝微笑，却又像是冷笑。不愿与长珩对视似的，他将头转向一边。好在此时长珩给他渡的气也起了功效，他的识海渐宁，慢慢睡去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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